肆无家族·光无影

目录链接

第二十六章（59）

 

千代宫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绿谷。

绿谷也不催促，只是毫不畏惧地紧盯着对方的眼睛。

 

“哗啦——”

身后房间的移门被拉开了，水无月穿着民宿为客人们准备的浴衣出现在门口，看来是刚洗完澡，身上还冒着热气。

两名少年连忙瞟开目光。

“让我来说明吧。”她幽幽地说着，“请进。”然后侧身将二人让进了屋。

 

四人分坐矮桌两边，水无月不紧不慢地为大家倒上茶，拿起自己的茶杯啜了一口才说道：“你们想问的，不只是任务的事吧。”

绿谷郑重地点了点头：“不知水无月女士有没有听说，在这次活动中取得好成绩的同学，能得到参与‘个性强化实验’的机会。”

“当然听说了。”

“进行实验的就是山上的研究所吧？所谓的私人领地，就是研究所的领地，研究员我们也见到过了。”

“这样啊。”水无月又小品了一口浓茶。和先前听到研究所的话题突然激动起来的反应不同，这次她非常冷静。

绿谷继续问道：“水无月女士似乎很熟悉研究所的事，您是研究所的人吗？”

水无月淡淡一笑，对二人面前的茶杯做出一个请用的手势。

二人对视了一眼，喝了一口茶。

“在回答你之前……”水无月将茶杯放下，抬眼看向绿谷，“我可以先问一句吗？你为什么对研究所的事那么好奇？”

“……”

要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自己做的那些个怪异的梦了……可是这样回答就太奇怪了，万一被对方以“只是一个梦而已无需在意”搪塞过去，导致话题无法继续就麻烦了……他可不认为陌生人能像轰君那样无条件地听他说话，愿意相信他的胡思乱想。

小脑袋飞快地转着，寻找着合适的理由。少顷，他说：“说对实验没兴趣是不可能的，但是我觉得千代宫学姐说的也很有道理，要是那么简单地就能强化个性，谁还愿意去努力呢？”

他瞥了眼正想说些什么的千代宫，抢白道，“实际上研究员和研究所我和轰君都见到了，所以我想那些传言都是真的。现在我更在意的是……这种实验的危险性。”

水无月的眉间微妙地抖动了一下，眼里多了些赞许之色。

“千代宫学姐让我们不要相信那个实验，无冤无仇地就将我们的设备偷偷淘汰掉也好，水无月女士听到研究的事突然那么激动也好，还有，我们的设备都不明原因地遭到了入侵，导致一直没能收到活动任务——唯一收到的一个，也不是真正的任务吧？可是水无月女士却出现接待了我们。您和使我们的设备中病毒的人有什么关系吗？”绿谷说着，又瞥了千代宫一眼，“入侵我们的设备的人，是学姐吗？抛开实验不说，连活动都无法正常进行，我很不甘心，至少想知道自己，还有我们A班，被盯上的理由。”

“原来如此。”水无月轻轻一笑，“这样说来，对你们的确不太公平。那好吧，我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你们会被盯上的理由，当然是因为，你们早就被盯上了。”

“……什么意思？”绿谷被这句绕口的话搅晕乎了。

“虽然不太清楚消息的来源，不过凭借分数挑选实验品，只是参考条件的其中之一，实际上他们已经有一些内定的名额了，其中就有你们A班的人，但具体是谁还不明确。”

“？！”听到这番话的绿谷和轰焦冻心中大骇，为了掩饰自己的动摇，忙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茶平复心情。

梦里出现的画面，促使绿谷相信了水无月的话。

水无月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道：“你猜得没错，他们做的实验很危险。用实验来强化个性，本来就很奇怪不是么？敌联盟带来的那些个大怪物，不就是个性实验的产物吗？”

“您说脑无……诶？难道这件事和敌联盟有关？！”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绿谷瞪着一双大眼睛，心脏怦怦地跳得厉害。要是所谓的研究所真的就是敌联盟做个性研究的地方，那幸运偶像遭绑架、敌人将她带往山上……研究员下山说她们在研究所，借此让保镖们放心是假的，她已经落到敌人手里了？！

必须告诉老师和职业英雄才行！

他急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为什么您会知道这些事？”一旁的轰焦冻在矮桌底下悄悄地按住了绿谷紧握成拳的手，平静地问道，“您究竟是——？”

水无月扬了扬嘴角：“也是，不怪你们有所怀疑。原本这些是不应该告诉你们的，但你们有可能会成为他们的目标，也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要是不好好解释清楚，反而会到处调查给我们添乱吧。”

“呃……”

被说成添乱的……绿谷觉得不是滋味，却也无从反驳，如对方所说，要是在这里得不到解答，他一定会想别的办法调查清楚……

“所以我已经获得许可，告诉你们缘由了，不过希望你们不要和任何人说。”

绿谷暗暗地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

水无月挪动了一下位置，转身背对向他们，褪下浴衣的领子，露出后背一大片皮肤。

“哇——！等、等一下水无月女士！”绿谷连忙用手臂抱住自己的脑袋，又斜眼瞄了自家的天然男友一眼，见对方果然无动于衷，撇着嘴扑上去欲要捂住轰焦冻的眼睛，被轰抓住了手腕。

“看。”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绿谷仔细看。

绿谷困惑地又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水无月的背上的皮肤不是女性应有的白皙，而是一大片消磨不去的红色斑点。

“这、这是……”他骇然地问。

“是打针留下的痕迹。”水无月重新拉好了衣领，转回身来，“我曾是他们的实验对象，几年前很幸运的，被救出来了。救我的是一个专门调查他们罪行的国际组织，我现在在为这个组织工作。”

……总觉得，突然听到了十分不得了的事情呢……

“呐……就算是英雄也无法拯救的事是什么呢？”水无月幽幽地问。

“就算是英雄，也无法拯救到每一个人……”绿谷回答说。这是他早已认识到的事实，所以他想，至少要帮助所有他遇到的需要帮助的人。

“如果遇到了，也无法帮上忙呢？”水无月又问。

“那就是我的修行还不够。所以我要努力，成为像欧尔麦特那样强大的英雄。”

“呵。”水无月轻笑了一声，“有梦想是不错，可惜，大家崇拜、依靠的英雄，说白了也不过是台面上的英雄罢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绿谷的眉头微微一蹙。身为欧尔麦特的忠实粉丝，可不能当做没听见呢！

“欧尔麦特的初衷没有错……”水无月说，“他是和平的象征，是民众的支柱，是站在社会的舞台上、耀眼的阳光下的强大存在。民众需要他成为精神寄托，上面的人也需要他稳定民心。他能成为耀眼的NO.1，归根结底，是上面的人需要这样一个安抚民心的道具罢了。”

“——！”绿谷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拳头在桌子底下捏得紧紧的，许久，才咬牙挤出话来，“虽然欧尔麦特没能帮助到您，但他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帮您的……”

“这是不可能的。”水无月无情地否定了绿谷的话，“欧尔麦特有力量，却没有权利。”

“权利……？”绿谷小声的重复着这个单词。

“是的。你们的英雄，充其量不过是在跟明面上的坏人战斗罢了，用力量对抗暴力，打倒看得见的敌人，为民众竖立信心，就像宣传表演一样。能帮助的也不过是众多苦难中的很小一部分。实际上英雄连家庭暴力、校园欺凌都无法解决不是么？”

二人的身躯都颤抖了一下。

安德瓦的丑闻已经在社会上传开了，绿谷曾被校园霸凌的事却很少有人知道，只是巧合吗？

虽然他们都因为各自的经历，更加坚定了想要成为英雄的决心……可是仔细想想，成为英雄后该如何有效地减少这类事情的发生？不仅是身为英雄自己却是家暴者的安德瓦，还是以英雄为目标，却一直在霸凌他人的小胜……大家关注更多的是和敌人的战斗，而不是社会问题。

“即使如此……”绿谷咬着牙挣扎道，“即使如此，我也想成为能引导大家做出正确行为的英雄——！”

“我没有否认你的梦想的意思。”水无月对少年的激情无动无衷，不咸不淡地说，“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就能做到的。我这么问你吧……你帮助别人的决心，已经强大到愿意为此弄脏自己的手了吗？”

“弄脏……自己的手？”少年眼中出现了一丝惊骇之色。她的意思是……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没有也没关系。”水无月微微一笑，“不如说，如果你能下决心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寻找到不脏手的办法，是最好的结果了。虽然这种事，只可能在童话中发生。”

绿谷不知该作何回应，皱着一张小脸一语不发。

“现在的英雄，只是一种用来打倒敌人的职业。你可以帮助路上跌倒的小孩、帮老人和女性提重物、阻止街头犯罪……却没有办法阻止诈骗、贿赂、网络暴力、企业压榨……英雄不是万能的。那么声称要帮助眼前每一个有困难的人的你，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

“虽、虽然不能立刻帮到他们，但我或许能帮他们去找对应领域的专家……”

“那么如果这些人当中有隐藏在深处、任你有再广的人脉也动不了的大人物呢？”

“……这就是您说的，权利的力量？”

水无月想说的，绿谷领会到了，他确实没考虑过那么多，他遇到过最厉害的人就是欧尔麦特了，上面的人、上面的事？他完全没接触过。

可是一旦有人提及了这个话题，就不难想象，即使是普通的民众中，也存在着大量遇到这种困难的人。这一瞬间他产生了诸如“英雄连这种事都要做到吗？真的做得到吗？该如何做到？”的疑问，可要是做不到，自己的目标岂不成了一句空话？！

绿谷失落极了，为自己的弱小和无力感到懊恼。

 

轰焦冻坐了坐正身子，悄悄地往绿谷的方向挪进了一些，顺势拉过他的手握在掌心里。

手中的冷汗述说着他的动摇。

“你想说的我大概了解了。”轰焦冻接过了话茬，继续说道，“那个研究员说过，研究所里有国家机密，所以伤害你的人身处普通人无法触及的领域，就算是英雄也无可奈何？”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救你出来的那个组织就能对抗他们了吗？为什么？”

“还在调查中。你们可以把它视为国际刑警之类的组织。我们这次到岛上来，也是接到他们将有所行动的消息，才潜伏进来的。”

听上去可真厉害……即使自己的父亲曾是NO.2的英雄，也从没接触过这个级别的组织吧……

“那千代宫学姐和你们又是什么关系？”轰焦冻又问。

“我——”

千代宫刚想说话，被水无月打断了：“她的家人当中有我们的成员，因为听说了这件事，担心她的安危，就把事情告诉她了。”

“是、是的！我听姐姐说的。”千代宫忙顺着话头说道，“听说一年A班是目标，我就想接近你们顺便把你们淘汰掉……真对不起啊，你们明明很期待这次的活动……”

虽然不确定这么机密的事情是能随便告诉家人的？但担心家人所以说了也在常理之中……

看两位少年凝重的表情，水无月知道他们基本相信了她的话。当初对英出的大关老师用同一套说辞，老师都没怀疑，何况这两个孩子呢？她满意地抿了抿嘴角，见好就收地说：“过多的话我不能说，总之，对你们做的那些手脚，都是希望你们能远离他们和他们的实验。”

一直眉头紧锁的绿谷再次开口道：“既然如此……今天白天，研究所的人带走了一位职业英雄的事，你们知道吗？”

“你是说幸运偶像？”水无月泰然地接话。

她的耳机中传来的声音却是：“职业英雄的事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不能让这两个孩子因为这事妨碍到我们。新入，一会儿假装成老师发消息告诉他们幸运偶像已经回去了就好。”

“幸运偶像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接到指令的水无月平静地说道，“毕竟她是公众人物，还是官场世家的宝贝女儿，就算是他们也不敢对她轻举妄动的，我想他们已经放她回去了吧。”

绿谷半信半疑地和轰焦冻对视了一眼，却又觉得对方说的在理，紧绷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

水无月笑了笑：“刚刚对你们说的那些事不可以告诉其他任何人，包括这座岛上的岛民，他们当中也许就有研究所的眼线。老师和职业英雄那也是，有需要的话我们自然会联络，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想把普通的民众牵扯到这种事情中来。”

普通民众啊……也许在这些人眼里，职业英雄也只是大众之一吧！

二人郑重地点了点头。

水无月喝干了最后一口茶，道：“那么，今晚你们就在这里安心休息吧，休息好了明天才有精神。反正已经把真相告诉你们了，也许会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

一听到自己也许能帮得上忙，绿谷忙不迭地点头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