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无家族·光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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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绿谷将手指插入了轰焦冻的发丝间，缓缓地抚摸起那头清爽的头发来。

[白色的部分更柔顺一些，红色的部分发质更柔软一些……]

摸完了头发，手指又像有了自我意识一样，顺着轰焦冻的鬓角，停留在了他的脸上。

[皮肤真好……不像我一脸雀斑。脸好小，嘴也好小……这边的烧伤，还会不会痛呢？]

手指再次向下移动，轻抚过了脖子、锁骨，一直落到了胸膛上。

[肌肉很结实，触感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呢。我虽然也有肌肉，但身板看上去还是那么小。要怎么练才能变得像轰君这么……]

“啪”。

正当绿谷还入迷地感受着的时候，手突然被一把抓住，吓得他差点惊叫起来。

被他骚扰的人正用那双异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啊、对、对对对不起！”彻底清醒过来的绿谷忙不迭地道歉。

天哪……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啊！像个变态一样摸自己的朋友的身体……！而且，明明不想吵醒他的，却还做出这种事，真是太过分了……呜呜呜……怎么办……要被讨厌了……一定会被讨厌的……

绿谷浑身僵硬着，失神了好一会儿后，羞愧地埋下头去。

“对不起……又把你吵醒了……而且还擅自做出这种事……你一定觉得很讨厌吧……”

“讨厌？为什么这么说？”轰焦冻不明所以。

“被人趁睡着的时候乱摸……”强烈的羞耻感让绿谷的大眼睛里开始出现了朦胧的水雾。

见绿谷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轰焦冻也跟着不知所措起来：“我没有觉得讨厌啊，真的！只是被人摸了几下，没那么严重的！别哭……”

岂料绿谷突然激动起来，翻身而起摁住了轰焦冻的肩膀，几乎是吼叫着反问：“只是被摸几下所以没那么严重？！那不是更糟糕了吗！”

“绿、绿谷？”轰焦冻显然被吓到了，讷讷地看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生气的绿谷，满头雾水。

“轰君太没自觉了！被我以外的人那样摸也不觉得讨厌不觉得生气的话，我不要那样！”

“……虽然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没被绿谷以外的人那样摸过，所以不知道会不会讨厌……”

“不可以让我以外的人摸你！”

“我、我知道了，你冷静点……”

“呜、呜呜……”

绿谷将头埋进了轰焦冻的肩窝。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魔了。这个乱七八糟的晚上让他的头和心脏都快炸掉了。

天知道二十四小时前，他还下定了决心要跟他表白的，一觉醒来得到的却是他失踪了的消息。又是绑架、又是生死未卜，他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好吗？！结果，好不容易找到人了，那人却在沉睡无法醒来。好不容易见到面了，那人却丢失了自己真正的记忆……

呐，轰君，你还记得我们约好了，等你回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的吗……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让人如何说得出口？如果梦里的一切，醒来之后就都忘记了呢？

他甚至不知道在他现在的记忆里，真正的自己占了多大的比例。

哪怕只有一点点，那不是真正的自己的话，即使收到了想要的答复，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偏偏，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却从见面开始就尽做些让他脸红心跳的事，自己却毫无自觉……真是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如果能告白，是成是败都可以来个痛快，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的，根本是比受伤还痛苦的煎熬……

 

“绿谷？你还好吗？”轰焦冻察觉到自己的肩头有些湿漉漉的。

他不明白绿谷为什么要哭，所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但是，毫无疑问，一定是自己引起的。

“要是你那么在意刚刚的事，我还是把衣服穿起来吧？”他笨拙地想要寻找到突破口。

埋在他胸口的脑袋转了转，似乎是在摇头。

“……那，要不你再摸摸？”他换了一种方式尝试。

绿色的小脑袋再次摇了摇。

轰焦冻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最后给出的第三种答案竟是：“那，你也让我摸摸，我们就算扯平了好么？”

“——！”绿谷猛地抬起头来，瞪着轰焦冻那张一成不变又无辜的脸。

“哦。”轰焦冻被绿谷一言难尽的表情吓了一跳。难道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绿谷的嘴角扭曲地抽搐着。

“你、你这个……！”

他真是恨不得一击SMASH打醒这个没自觉的家伙，可是拳头捏起来后，又泄气地松开了。

是自己先抱有了不纯的心思，能怪谁呢……

更让绿谷感到绝望的是，自己居然还很期待能被轰焦冻抚摸。

他无力地跌回床上，用手臂盖住了脸，苦笑道：“轰君……真的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什么？”

“你真的以为，我只是单纯地想摸你吗……”

“不是吗？”

……不是的，怎么可能只是那样啊，你这个笨蛋……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单纯，你一定不会想到，我是用怎样的目光在看你的……

“绿谷？”轰焦冻撑起上半身，小心翼翼地抓住绿谷的手臂想把它抬起来。

“别看我！”绿谷一把将手拍在脸上，紧紧捂住了脸，“我现在的样子一定难看死了！”

“怎么会呢？无论怎样的绿谷，我都想看。”

轰焦冻的声音很轻柔，温热的气息吹在绿谷耳旁，就像挠在了他的心窝上，酥酥的，痒痒的，让他的心脏愈发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真是……又说这种让人误解的话……太狡猾了！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什么？”轰焦冻追问。见绿谷还是执着地捂着脸不回应，突然就将他整个揽进怀里，轻拍他的背。

就像小时候，妈妈安慰他时经常会做的那样。

“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好受，可是我太迟钝了，猜不到你为什么难过……我希望能帮助到绿谷，就像你常常帮助我那样。所以，告诉我好吗？”

被轰焦冻的气息环抱的绿谷，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了。

“不行……”他口齿不清地低语道，“现在说的话，醒来之后就会忘记的……你所知道的我，也不是真正的我……”

“……”

轰焦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我还没理清有关你的事。但我相信绿谷就是绿谷，不管是梦里的还是现实中的，我心目中的绿谷都是一样的，善良、坚韧，为了自己的目标勇往直前，愿意牺牲自己帮助别人……这些，我一样都没有忘记，也不会忘记的。”

“……”

他发自内心的认可和不遗余力的称赞，让绿谷再次陷入欢喜与愧疚的漩涡之中。

越是感受到这份温柔，就越害怕会失去。不久前因为不想让轰焦冻误会才鼓起勇气做好的心理准备，也因为缺少了先行条件，没了作用。

见绿谷仍不愿开口，轰焦冻不再勉强，拉过被子为他塞实了被角。

“睡吧，不然明天会没精神的。”

怀中的小脑袋轻轻点了点。四周便再没了声音。

 

 

绿谷以为轰焦冻很快就能再次睡过去，本想就这样熬到天亮，却听耳旁传来细语。

“现在的我在你眼里，是残缺的吗？绿谷……”

“……诶？”

“你是因为我忘记了你的事，才不肯说的吧……如果是正常状态下的我，是不是就能做到了？”

绿谷抬眼望去，轰焦冻的眉间果然又出现了那抹忧郁的神色。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所以，等我们回去之后，答应我，到那时，一定要告诉我。”

“……轰君……”

绿谷内疚极了。在自己纠结着对方是否还记得全部的自己时，对方又何尝不在为此感到不安呢？

轰君就是轰君，并没有因为缺失了一部分记忆而改变。他们之于彼此都是一样的。

“……对不起，只考虑了自己的感受……”

真正过分的是自己才对……为什么每次都要等看到对方难过的样子，才敢下定决心呢？一切的好听话都是借口，结果不过是自私的自我保护罢了。

绿谷鼓起勇气，支起上身，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轰君说，想要帮到我，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谢谢你。我不会再逃避了，如果轰君醒来之后不记得，我会再告诉你一次，我喜欢你。”

轰焦冻微微一愣，随后露出了释怀的笑容：“啊啊，我也喜欢你，绿谷。”

绿谷摇了摇头：“我对轰君的喜欢，不是朋友之间的。所以我和你的喜欢，恐怕不太一样。”

“不一样吗？”轰焦冻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嗯……是想要站在离你最近的位置，希望你只属于我一个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你的事，恨不得能时时刻刻看到你，这种……名为恋情的喜欢。”绿谷说着，又钻回了被窝里，想要用手掌努力将自己的脸冷却下来，“所以……像现在，穿成这样睡在我旁边，突然就抱过来，说些暧昧不清的话，每次都让我紧张到心跳得厉害……高兴，但是也很困扰……因为太紧张，就任性地将情绪发泄到你身上了，对不起……”

“我才应该道歉才对，让你感到困扰了……不过，恋情……？”轰焦冻低声呢喃着这个词，“你说的是男女之间的那个？”

“……是，是的……”绿谷尴尬地又往被窝里钻了钻，好像那不是被窝，而是个地洞，有能立刻让自己消失的效果，“对不起……很奇怪吧，明明都是男生……”

“我没恋爱过，所以不太清楚是不是很奇怪……”轰焦冻一如既往地如实回答，“不过，如果如绿谷所说的那样，想要站在离你最近的位置，想要独占你，想要时刻看着你，总是想着你的事……这些，我也一样。所以，我对绿谷的喜欢，也是恋爱吧？”

“……诶？！”绿谷迅速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仔细盯着轰焦冻的脸，想确认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轰焦冻并不擅长开这种玩笑。绿谷都不知该感到高兴还是忐忑了。

“不仅如此，我想成为绿谷心目中的第一，各方面的第一。比饭田和丽日还要接近，比爆豪还要重要，就算是欧尔麦特也不想输。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但是现在，我想我有眉目了……是因为我喜欢你，对不对？”

“啊……”绿谷目瞪口呆。

明明自己才是先表白的那个，而且还立刻收到回复了，却觉得惊大于了喜呢？！

他知道轰君很重视他，却不认为轰君真的明白自己的感情。

那么优秀的轰君……怎么可能对他抱有恋情呢？

自己有幸成为轰君的第一个朋友，所以，轰君一定不明白，对朋友的喜爱，和恋爱并不是一回事。要说契机，也不过是在对方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上了点小忙而已。

他是男的，没什么显赫的身世，也没什么出众的外貌，甚至连个性都是别人赠予的。而对方却是个生来就拥有了一切的男人，凭什么喜欢上如此平凡的自己呢？

绿谷不想让轰焦冻误会，他不想在轰君还不了解恋爱的时候，欺骗他的感情，也害怕轰君有一天会明白过来，后悔跟他在一起。

他决定要好好地说清楚。

 

“那个……就算那样，也不一定就是恋情……”

“为什么？明明和绿谷是一样的。”轰焦冻一本正经地反问。

“呃……要、要问为什么的话……”绿谷还真不知该从何解释才好，大眼睛飘忽不定了好一阵，也没想到什么简明扼要的说法。

轰焦冻便开始主动寻求答案。

“绿谷喜欢我，是想跟我交往，最后结婚的吧？”

“……诶？结结结结结婚？！”绿谷惊讶地张大了嘴，下巴险些合不上。

“不是吗？恋爱的话，最后不是都要结婚的吗？”轰焦冻认真地问，“嘛，虽然也有像混蛋老爹那样，只想满足自己的私欲而结婚的家伙。不过，我绝对不会那样的。所以，我想跟绿谷交往，然后结婚，这样就是恋爱了吧？”

唔哇——这个天然——！完全理解反了吧？！不应该先恋爱再结婚的吗？

“那、那个……结婚的话，是不是有点……”

绿谷想说结婚也想得太超前了吧！轰焦冻却先一步垂下头来：“绿谷不想跟我结婚吗？所以才说我们的喜欢不一样？可是我理解的恋爱，应该是要结婚的才对。”

“不不不不！话是这么说没错！”绿谷已经从被窝里坐了起来，还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正坐着，一副郑重其事的架势，“我的意思是……结婚什么的，还早……我们还是学生呢。而、而且，同性是不可以结婚的吧……”

话刚出口，他就混乱了。

等等等等？！我在说什么啊？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别被带节奏啊我！

“……也是。结婚的事以后再说。不过，允许同性结婚的事，我会争取看看的。”话音刚落，他又自己纠正说，“哦，错了，绿谷说的是真实世界的事吧……嗯，要是真实世界里我们的国家不允许，是不是有别的国家允许呢？到时候移民过去吧。”

“……”这、这个人……相当认真地考虑起结婚的事了……

绿谷无力地垂下肩膀。为什么这人的脑回路总是那么让人捉摸不透啊……

“那个……听你那么说我很高兴……不、不过，结婚什么的先放一放……”

“好。”轰焦冻听话地应了，似乎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跟着端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后，又伸手拿过放在床头的衬衣和裤子，默不作声地穿起衣服来，然后整整齐齐地端坐好，也许他认为这样比较正式吧。

然后他拉住了绿谷的手，说：“我们可以先交往。”

……太、太可爱了……

绿谷再次被击败了……

 

难道真的要拿出杀手锏来才行了吗？

可是那么羞耻的事……该怎么表达才好？！绿谷苦恼极了。

“绿谷？”

“那、那个啊……一般情况下，结婚是为了组成家庭，然后养育小孩，所以……是要做能生小孩的事的。”

“原来如此。”轰焦冻恍然大悟地捶了一下手掌心，“我知道了，绿谷觉得养几个小孩比较好？”

不对——！

绿谷在内心呐喊。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是没办法生出小孩来的吧……”

“哦。嗯……”轰焦冻认真地思考起来，“男的没法生小孩。”

“是、是啊……”

“但是我觉得，只要能跟绿谷在一起，就一定能解决这个难题的。我会努力的。”

……啊啊，我不行了……

绿谷无力地往一旁栽倒，表示认输。

“怎么了？”轰焦冻凑了上去。

再这么下去，怕是会没完没了……都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清不楚的话，以后就更难解释清楚了吧？

绿谷决定，豁出去了！就算事后轰焦冻告诉他，他弄错了，也认了吧！

于是他伸出手来，勾住了轰的脖子，将他往下一压。

“哦。”轰焦冻忙用手撑在绿谷身体两侧，稳住自己的身形。

“轰君，真的认为自己的喜欢和我是同一种的话，就来吻我吧。”

轰焦冻显然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说：“好。”然后朝绿谷凑了过去。

“啊、不是脸上，是嘴上。”

见轰焦冻果然有方向性上的误解，绿谷用手捂住他的嘴，纠正过后才放开。

“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柔软的嘴唇就落到了绿谷的唇畔上，如蜻蜓点水般纯净，却没有丝毫犹豫。

绿谷没想到轰焦冻真的会吻下来，还以为他至少会先问为什么，结果，提出要求的人反倒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怎么样？”

见绿谷瞪着一双大眼睛，面色飞红的样子，轰焦冻眼中笑意满满，颇有几分得意之色。

“这下绿谷相信我们是一样的了吧？”

“嗯、嗯……”绿谷有那么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轰君人畜无害的表象欺骗了。

“绿谷脸红的样子真可爱……我好喜欢……”轰焦冻像只爱撒娇的大猫咪一样，用脑袋蹭着绿谷的颈窝，清爽的发丝挠得绿谷痒痒的。

哎……

虽然觉得自己这样诱导着向轰君索吻的方式有点卑鄙，但已经无计可施的绿谷只好认可了现在的结果，鼓起勇气回抱住了轰焦冻。

“我喜欢你……绿谷……”

听着喜欢的人在自己耳边呢喃着告白的话语，绿谷的心情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说他狡猾也认了，至少这一刻，容许他感受这份幸福吧……

 

轰焦冻蹭了一会儿，也安静了下来。绿谷低头一看，果然睡着了。他无奈地笑了笑。折腾了一晚上，真是难为轰君了呢！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将被角勾住，拉上来盖好。

要不要帮轰君把衣服脱掉呢？穿着睡会皱的吧？他心想。

但他被轰焦冻搂得紧紧的，为了不再吵醒对方，他决定作罢。

困意袭来，绿谷打了个哈欠，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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