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无家族·光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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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84）

转眼到了出发的日子，上午的课程结束后，绿谷直接从学校出发，和妈妈约好在飞机场碰面。

时直今天，他才知道父亲在大洋彼岸的中国轻庆市——也就是那个发现了第一例个性婴儿的城市工作。

下飞机后他和母亲找到了来机场接机的研究人员，坐研究员开来的车横穿了整个轻庆市，直开进罕无人烟的深山里。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了。

中国不亏是地大物博的国家，光坐车就用了六个多小时，开到如此隐蔽的地方还能柳暗花明地见到那么大的研究所，在日本是做不到的吧。

不过，看到这间研究所的同时，绿谷松了口气。虽然也是白墙，但和梦里可谓白色污染的建筑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他发消息告诉轰焦冻已经到了，不是梦里见过的研究所，对面才安心地和他道晚安，让他早点休息。

深夜的研究所也是灯火通明，不过还在工作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值班或是有项目要盯的研究人员，包括他的父亲。

来接他们的研究员并没有带他们去找绿谷的父亲，而是将他们带到安排好的房间后就让他们先休息。

想来时间已晚，又舟车劳顿，妈妈也很累了，绿谷压下自己急于想要询问父亲诸多疑问的心情，乖乖睡觉。

身处异国他乡，又有心事，绿谷的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四五个小时后就起床了。简单地洗漱完毕后，刚出房门，就有研究人员带他前往父亲所在的研究室。

 

绿谷已经有十几年没见过父亲了，几乎忘了他的样子，所以当看到那个和他一样有着一头自然卷的乱发，戴着眼镜、胡子拉碴看上去很颓废的中年男人的时候，就像看到一个陌生人一样。

“嗯？你这小鬼莫非就是出久？哎呀，长这么大啦！”男人大咧咧地将绿谷的头发揉得更乱了，又捏了他的手臂一把，“哟，还有肌肉呢！锻炼得不错啊。”

“那个……”绿谷无所适从地退后了一步，问道，“你是……爸爸？”

“哦，是呀，我是你爸爸。”男人笑着说，“我离开那会儿，你才这么点大呢！不记得我很正常。”他圈起手指比划了一下。

等等、这也太随便了吧！你表示的大小只有一颗鸡蛋那么大好吗！

绿谷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那个……我是说，为什么突然之间非要我和妈妈过来？我还在上课呢……”

父亲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问道：“听引子说你现在有个性了？”

“啊，嗯……”

“怎么得到的？”

“这个……”绿谷只犹豫了一秒钟，就回答说，“我答应过别人不可以说的。”

比起这个没什么印象的爹，当然是和欧尔麦特的约定更重要。

父亲倒是没强求，点了点头说：“那也行，你先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个性。”

 

 

父亲将他带到一个透明的立方形设施前，对那边的研究人员交代了几句后，让绿谷进去里面，然后使用个性。

“这是要做什么？”绿谷问道。

“就看看你的个性是什么样的。放心吧，这是一种能够阻断个性的特殊材料，你在里面再怎么乱来，都不会对外面造成什么影响的。当然，别乱来到伤到自己就好，哈哈哈！”

虽然心里存在各种疑问，但看父亲的样子，如果不配合他一下，他是不会做出任何说明的吧。

于是绿谷在研究人员的指引下进入设施，走过设施的门他才注意到，设施的透明墙面非常厚，比一般的墙体还要厚一倍，是由约一个指节宽的材料叠了足有十数层后形成的，每一层中间看得到几毫米的空隙。当同样透明的门关上后，连门缝在哪里都看不出来，并且有着绝对的隔音效果，当真是不得了的高科技设备啊……

他看到父亲在外面对仪器前的研究人员说了些什么，然后打开通话功能对绿谷说，可以使用个性了，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管施展最大的力量，没关系。

最大的力量？那可是足以造成他粉碎性骨折的力量啊！

总之，先用自己平时的习惯来释放个性吧。不过这个空间里什么都没有，那就只能……

绿谷将ONE FOR ALL的力量覆盖在脚上，进行了一发眼花缭乱的高速移动。

设施外仪器的屏幕上的波形出现了剧烈的抖动，操作仪器的研究员讶异地看了绿谷的父亲一眼，后者也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你的个性应该不只是高速移动吧？”他对绿谷说，“拿出点真本事来。”

既然外面的人都这么说了，绿谷摆好姿势，将力量聚集到拳头上，冲着其中一面墙挥了出去。

墙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纹，并迅速扩散开去，但在渗透至第三层的时候，破裂的现象停了下来，似乎已经将绿谷的力量吸收并化解了。

唔哇——不小心打破了……没关系吗？刚刚听说这是能阻断个性的材料，还以为不会破呢……不过，只破了薄薄的三层也很厉害的样子……要是普通的墙面，这会儿已经塌方了吧？！

正当绿谷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的时候，传来父亲的声音：“到此为止，你可以出来了”，然后一旁的门就打开了。

这就行了吗？比想象中的快很多啊……还以为会测试很久呢。

绿谷一头雾水地走出来，就见父亲的表情严肃得可怕。

难道是因为我弄坏了墙壁？！绿谷胡思乱想着。

“你这个性是怎么来的？”父亲又一次问。

“这个我……”

“你这个性绝不是一个人所能拥有的，至少经历了七八代。个性诞生至今不过四五代，为什么你身上的这个会叠加那么多？！”

“？！”绿谷心下一惊。研究个性的父亲果然厉害啊……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小测试，就能看出他身上的个性是经过很多人的集合体了！

可是，约定就是约定，他还是不能说。

父亲见他保持沉默，无奈地摇了摇头。

“行吧，既然和别人约好了不能说，我不勉强你了。不过你要答应我，别再使用你的个性了，很危险。”

“危险？！”绿谷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么说？”

他想起轰君说过，梦里的人也让他们尽量不要使用个性，也不要和频繁使用个性的人在一起……他们的个性，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你跟我来。”

 

绿谷又一次跟着父亲来到附近一间堆满了资料的研究室，看着父亲打开电脑，边熟练地调取文件边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个性是怎么来的，个性的本质是什么？”

“诶？”绿谷一愣。个性是怎么来的？他只知道第一个拥有个性的小婴儿，就是诞生自现在所在的这个城市。

“那么，为什么那个婴儿会拥有个性？”

“这个……个性有遗传性，所以是因为他的父母……咦，不对……如果他的父母开始就有个性了，那小婴儿就不是第一个拥有个性的人了……”

“没错，这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那，会不会是人类进化过程中慢慢演变出来的结果呢？”

“这个假设的方向没有错，但若论进化，必有上千万年的积累，这百来年间人类的进化未免太快太突然了点，就像外界最近全面爆发的异变一样……哦，你们好像称呼为‘二次觉醒’。”

异变……又和梦里的人说的一样……

但绿谷没有提出疑问打断父亲的话。

“会造成这种现象必然有契机，这也是‘个性’这种超能力的本质。你觉得是什么呢？”

像教导学生的老教授，父亲卖着关子询问道。

这种事绿谷当然不会知道，也从未考虑过，课堂上没得教，甚至从未听人提起过。

父亲见他答不出来，从电脑上调出一份像录播视频的文件给他看。

“这是你刚刚使用个性时采样下来的波动变化。我不知道你用了多大的力气，但如你所见，你使用个性时产生的辐射已经爆表了。”

“……辐射？”

绿谷喃喃地重复着这个熟悉又陌生、此时听到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单词。

“没错，辐射，就是个性的本质。”父亲说，“辐射存在于我们生活中的角角落落，有很多种类，常见的例如热辐射、电磁辐射，厉害的像核辐射，包括人类自身都在不断散发辐射，只是其能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而已。但过度的辐射危害巨大，你应该在诸多文学作品里听说过，过度辐射会使生物产生病变，最常见的就是畸形。天生就是异形类个性的人不在少数吧。”

“您的意思是，个性的本质就是我们的身体产生了病变？”

“也许听上去很难听，但事实就是如此。人类的基因因为辐射产生了异变，只是恰巧这类异变在早期没有呈现出太大的危害，反而让人类以为得到了梦想中的超能力，是一种进化的表现。然而这终究不是人类能够掌控的力量，它的变异速度太快了，而且会持续变快。”

“为什么？”绿谷问。

“因为每一个使用个性的人都在释放这种强辐射。并且它对人类的基因造成的改变会通过繁衍层层叠加，从表面上看，就是父母的个性传承给了孩子。孩子得到的个性会变得更加强大，通过个性释放的辐射也会更加剧烈。根据我们多次模拟计算，在经过四至五代之后，大部分人就会通过直接使用个性对周围的人造成足以再次影响到人体变异的强辐射了——现在大部分的青少年，正是个性诞生后的第四、第五代人类。”

绿谷骇然地张着嘴，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也就是说……最近发生多次的‘二次觉醒’事件，就是再次异变造成的现象，而导致异变的原因，就是因为身边充斥着肉眼不可见的强辐射吗？”

“完全正确。”

“然后……如果不能有效地阻止这种现象，个性就会强大到夺去人们的理智，导致无自制地使用个性，扩大辐射危害，就像瘟疫一样，让越来越多的人失去理智，直到毁灭？”

“……”

父亲转过头来，用揣度的目光注视着久未谋面的儿子。

许久，才大笑着说：“能一下子想到这一步，你果然如引子所说，非常聪明呢！不愧是我儿子。”

“这一点都不好笑！”绿谷生气地喊道。

何况，并不是自己有多聪明，只是因为早就在梦里“预见”到这种结果了。

“人类就不应该拥有神的力量。”

父亲说着，从抽屉的纸盒子里倒出一根像烟一样的东西咬住。那并不是烟，在如此重要的研究基地里是全面禁烟的，所以他只能咬外型像烟的零食来排解烦闷。

“我甚至觉得那是地外文明的一个阴谋。”

“地外文明？”感觉父亲越扯越远了，这是所谓科学家的浪漫吗？！

“哦，我刚刚说过了吧，要让人类的基因短时间内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必定需要一个契机。研究结果表明，个性所产生的辐射，是地球上的物质无法散发出来的，那就只有两种可能，有什么人类还没发现的地底能量，或是天外之物。搞不好就是外星文明为了让人类自取灭亡才投放的秘密武器呢！哈哈哈哈！！”父亲说着，自个儿乐得拍起大腿来，却又很快耷拉下眉毛，“上时代科技的发展几乎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还有很多人对科学抱有大胆的幻想。个性的出现却阻塞了科技的发展，人类自以为自己拥有了超能力，却鲜有人关心其背后的危险性……这种力量真的正常吗？！”

绿谷没有回答。看得出来他的父亲并不喜欢个性和个性影响下的现代社会，他不想否认父亲的想法，那是父亲的自由意志，却也没有应和的意思。

因此他换了个话题，问道，“有什么办法避免吗？”

“什么？”

“避免人们失去理智，进而再次扩大伤害，导致毁灭。”

“哦——危害肯定是巨大的，但究竟有多大多快还很难预测，个性异变是个危险的信号，根据异变人数的增多和增长速度，多少能推算出危害的大小。这还是在排除某些人故意隐瞒异变的事、导致数据不真实的前提下……”

“所以我们能做些什么呢？”绿谷打断了父亲的发散性思维，将话题拉了回来。

“能做什么呢？”父亲反问了一句才说，“不再使用个性，并通过特殊的手段消除下一代婴儿的个性……也许已经太迟了吧。且不说短短百余年人类就对个性产生了严重的依赖性，要求大家不要去使用就像要求人自断双臂一样困难，更何况让每个即将出生的婴儿都去进行消除个性基因的手术，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消除新生婴儿的个性？这种事也能做得到吗？”绿谷急忙问。虽然听上去难以实现，但只要让大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尽快呼吁大家着手防范，也许还来得及！

只要不是无法实现的办法！

“哦，是啊，这项技术十几年前就被证实可行了，经过这些年的改进，成功率也大大增加了。说起这个，你也是大功臣呢。当年的临床实验，你是第一个成功案例。”

“……哈？”

好像听到了一个非常不得了的消息……绿谷的脑回路转了好几圈后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临床实验的第一个成功案例……？我？”

如果他理解的也没错的话……

“没错，老爸我和那些研究员叔叔阿姨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身上的个性基因消除的……听你妈说你的梦想是当英雄的时候，虽然我和你妈都觉得对不起你，但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并不后悔拿掉了你的个性……”

“拿掉了我的个性……”绿谷愕然地重复着这句话。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运气不好，才天生没有个性，可这会儿却听自己的亲爹说，“你的个性是被实验摘掉的”？！而且妈妈也是知情人！

他想起小时候，每当自己因为没有个性掉眼泪的时候，妈妈都会抱着他不停地向他说对不起……他一直以为，妈妈是在为不能给予他个性而感到抱歉，这么看来，竟是因为“擅自夺走了儿子的个性”而感到抱歉吗？！

绿谷觉得自己的人生观都要颠覆了。

父亲却还在以自己的节奏往下说着：“你憧憬英雄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哪个男孩子没有这样的梦想呢？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不只是有个性的人才能成为英雄，当你体会到这一点的时候，是否拥有个性就不重要了……”他说着，突然话锋一转，瞪了儿子一眼，“没想到你却带了一身高辐射的个性回来？！好了，该解释一下你这身个性的由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