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无家族·光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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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90）

 

周围的声音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和一片空白的大脑共鸣出嗡嗡的噪响，眼前的事物也变成了电影里的慢镜头，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无形的阻力，变得沉重难行。

最初意识到自己的左半边个性产生异变时，轰焦冻的第一感想是“臭老爹遗传下来的能力果然不经用”，加上事先从绿谷的梦境中听说过蓝色火焰的事，所以并未感到动摇。

可此时，从小到大都带给他安心感，对他来说无可取代的继承自母亲的右半边个性，也异变了，而且变成了拥有无形杀伤力的未知力量，就像身体的一部分被他人操纵着，被迫犯下杀戮的罪孽，他却连与之斗争的方法都不知道。

绿谷不是说，只要意志足够坚定，就可以避免失控的吗？！那为什么……

尽管清楚不可以动摇心神，可这哪里是一句话就能做到的呢？

一想到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和绿谷联络上了，轰焦冻内心的动摇更甚，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塌陷……

 

要惊醒一个呆滞的人，最暴力的方式就是给予他更强烈的惊吓。

地面突然的强烈震动将几欲坠入黑暗的轰焦冻硬生生地拽回现实，失控的Mt.淑女不知何时挣脱了森林神威的树枝，再次横冲直撞地狂奔起来。

而她冲刺前方两条街的距离，正是轰冷所在的那家医院。

轰焦冻骇然，拔腿追了上去。

 

不断有异物从轰焦冻眼前飞过，被撞毁的建筑四散飞溅的乱石像炮弹一样砸在地面上，已经数不清这一路产生了多少受害者了，就算分裂出上百个轰焦冻都忙不过来的吧。所以他只能在心里对那些人说着抱歉。连森林神威都控制不住的女巨人，在场能够让她停下来的恐怕只有自己了……

拜托了……千万不要失控啊！既然是我的力量，就请听我的指挥吧！

轰焦冻紧紧抓住自己的右手腕，与体内未知的力量交谈，然后伸出手掌，对准了前方正在拆挡路建筑的女巨人。

去吧——！

他在心里呐喊，晶莹的冰面自他脚下冲着前方飞速蔓延，转眼便形成了巨大的冰壁，将Mt.淑女的身体封住，只露出脖子以上的部分。

……成、成功了……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自拥有个性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这么紧张。

 

防暴特警们紧跟着追了上来，见目标已经被冰封住，看似行动指挥的那位和小队长低声说了些什么，小队长行了个军礼，就将任务交代了下去。

医护人员也分散开来为那些受灾的群众治疗，也有不少善良的市民自发地加入到搜救队伍中去。

不管怎么说，Mt.淑女的行动已经再次被控制住了，接下来就是如何让她恢复理智的问题了。虽然轰焦冻不清楚失控之后还能不能恢复理智。

 

就在此时，他看到十几名特警提着军绿色的包裹整齐地跑向Mt.淑女，并分散开来，将包裹中的东西取出来开始组装。

他们在干什么？轰焦冻困惑地想。

“这位同学。”似是小队长的特警跑到他面前，对他行了个军礼后，说出了一番让他惊骇不已的话。

——为了防止Mt.淑女继续造成大面积的破坏造成更多的人员伤亡，会不记后果地对其做出处理，所以希望轰焦冻能够配合他们，在适当的时机溶化那些冰。

虽然特警同志考虑到他只是个普通的学生，说得很隐晦，但轰焦冻还是认识到了这番话背后的含义。

他们要将她像那些暴走的动物一样人道毁灭掉了。

“就不能先设法让她恢复正常吗？！”

“很遗憾，至今还没有失控到这种程度后还能恢复理智的案例。”特警平静地说，“失控本身就和个人意志有关，设想一下，就算她临时恢复理智了，发现自己毁了好几条街，使得数千人伤亡，短时间内造成的精神冲击足以使她再次失控……”

“所以就要杀死她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特警的措辞仍然很官方，“我们只能尽量将未来的损失降低到最小。刚才的你，比起一个一个去帮助受伤的人，优先选择了让Mt.淑女女士停下来，我想你应该不会不理解我们这样做的苦衷。”

轰焦冻暗暗咬紧了牙关。

他明白，他当然明白……只是看到周围的惨状他就明白了，就算拥有再厉害的超能力，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而渺小的人类这样残酷的事实。救助身边所有需要帮助的人，看上去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是如此艰难的议题。他痛恨在做出“先封住Mt.淑女的行动”这一决定的同时，即使有人就倒在脚边也没能停下来给予帮助的自己，仿佛成长成了臭老爹那样的人而产生了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更不用说那一瞬间选择阻止Mt.淑女的理由中包含了不希望看到妈妈所在的医院被卷入事故当中这样的私心……

如果是绿谷的话，这种时候会怎么办呢？！

 

“请让我……试一试。”

无法释怀的轰焦冻对特警同志深深地鞠了个躬。

特警无奈地挠了挠头，看了下四周，他的上司许是看他还没搞定这边的事，走了过来，简单听取了说明后，同意了轰焦冻的请求。

“对你来说，配合我们的行动，就有可能间接地背负上人命，你会动摇我很理解。但我只能给你五分钟时间，并且是在你的冰冻还稳定的情况下。如果目标有挣脱束缚再次造成损害的可能性，我们会立刻实施我们的作战，希望你能及时回避，可以吗？”

如果冰封被挣脱……那就不需要他特地进行融化了，这些人真的会立刻采取行动的。事先和他商量好对策，已经是他们能给出的最大的诚意了。

“听着，小鬼，我们也是做好了为了救更多的人弄脏手的觉悟的。”

似曾相识的台词，像录音回放般在脑海中回响。

为了确保人质获救，将狙击枪的枪头对准一个活生生的人，许多培养了数年的神枪手，因为这一击就废了。能说出这种话的人，都是挨过了这道坎的吗？

或许这就是大人的思考模式吧。

轰焦冻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提案。

 

 

他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但会直话直说。若是话术，他不懂，所以尽量用自己擅长的直球……

轰焦冻迅速绕到Mt.淑女的正面，陷入疯狂的女士仍在为挣脱他的冰封不停地挣扎着，发出怪兽般的嘶吼，巨大的身躯向前倾着，随时都会挣脱束缚的气势扑面而来……

不、不对！这个样子，分明是已经挣脱了！

宛如抡起的巨木，从冰冻中挣脱出的手臂冲着轰焦冻直抽了过来，轰焦冻下意识地抬手想要用个性对抗，却在这一瞬间想起了被自己二次觉醒后的个性摔死的兔子，竟没能将个性顺利用出来。

“轰焦冻——！”

两道人影在他眼前闪过，一个用白色的带子缠住了淑女的手臂将其带离攻击的轨道，一个则用自己扇形的臂膀将轰包裹起来，翻滚着逃离危险区域。

“开火！”

特警们在长官的一声令下引燃了安置在附近的炸弹，事先对准了淑女的炮火也齐声鸣响，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几乎盖过了淑女的喊叫声，巨大的身躯缓缓地向前倾倒，又一次压塌了大片建筑。

“妈妈——”

轰焦冻来不及向前来援助的两位同学致谢，推开障子穿过前方的废墟赶往医院的方向。

“喂，轰！”

障子和濑吕连忙追了上去。

 

 

轰焦冻一边拨打母亲的电话，一边在破墙碎瓦间穿行，然而电话里的提示音是已关机。他又换成姐姐的号码，这次电话倒是通的，可等了很久都没人接起，他的心越沉越深，身体的温度也在不断流逝，变得冰凉。

 

轰冷所在的医院果然受到了波及，却不是Mt.淑女造成的。有一半的建筑都变成了怪异的材质和形状，来自另一个方向的医护和消防人员正在营救受害者。这条街道的伤亡情况比上一条街要轻不少，大概是事先安排了撤离吧。

“你好，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雪白头发，穿着这家医院病服，大概四五十岁的女性？”

轰焦冻心急如焚地询问在场的人。不过大部分人都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摇头，轰焦冻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没看到，还是忙得不想理他。但他还是坚持一个一个地问下去。

“……跟她在一起的可能还有一个一样白色头发当中有几处红色，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性，您见过她们吗？”

摇头，还是摇头。

 

障子和濑吕见他这个样子，便问这里是不是伯母住院的地方，也许她们已经和其他人一起撤走了。电话打不通是因为通讯设施有一部分被毁坏了，先不要担心。在拉响全城警报的时候，各地区就开始发动市民转移出城了，所有职业英雄事务所、警署、医院、消防部门都出动了，英雄学院的学生们也被委托在自愿的前提下实施救援。即使如此，救灾的人手还是严重不足。他们两个是听说了轰的母亲在这一带住院后，被挑选出来，专门来寻找他的。

“我们也尽早撤离吧，这个城市已经被放弃了。”他们说。

 

轰焦冻无言地看着四周。没有了Mt.淑女那巨大身躯的遮挡，眼前变得一片开阔。异常开阔的风景，是成片倒下的高楼造成的，到处都在冒烟，人声、爆破声、不知名的个性造成的声响混合在一起，像城市的恸哭和哀嚎。肉眼可见之处，还能看到突然失控的人开始攻击身边无辜的群众，企图制服他的人也被异变后的未知个性瞬间放倒，一旁的警察举枪就将失控的人爆头了，虽然他的果决控制住了失控之人扩大伤害，但从他的同僚诧异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这一枪开得有多突然。

果然，下一刻那名警察就像发疯了一样对着四周开枪，因为他的举动受到惊吓的人们也开始了高声尖叫，不知是不是真的疯了。

 

三名学生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濑吕的目光渐渐失去了焦距，身体也像筛糠一样颤抖了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我们做错了什么？大家都会变成那个样子？大家都会疯掉吗？”

“喂，濑吕！”

“不、我不想变成那样……不想……”

透明的丝线从他的手肘处倾泻而下，在地上像活物般扭动着四散爬去。这种与他原本的个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截然不同的状态，是异变无疑了。

“振作点，濑吕！”

障子一耳光扇了过去，轰焦冻则切断了那些丝线。断了的线很快就碎成了数段然后消散掉了。

力量型的障子这一耳光倒挺管用，吃痛的濑吕一脸震惊地清醒过来，然后捂着脸颊垂下了头。

“总之，不管是濑吕还是轰，都趁早撤离吧。城市里的辐射污染已经非常严重了。轰，伯母一定已经坐车撤离了，你留在这里瞎找也无济于事。”他扫了眼四周，才低声道，“在这里进行救援的人，恐怕都做好了牺牲准备了，但你们还需要去和家人朋友汇合。只是平安离开，就是他们最大的慰藉了，要坚持住啊。”

“……”

二人沉默，虽然明白障子说的道理，但要接受这个现实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轰焦冻摸出手机，决定再打一次电话试试，却在点亮屏幕的同时，接到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姐姐冬美打来的。

他心下一紧，连忙接起。

“啊、焦冻！”

“姐！”

“太好了你没事！信号变得很糟糕我打了好几次都不通呢！”

……原来真的是信号问题。轰焦冻松了口气。

“我没事……你呢？妈妈怎么样？”

“我们都平安哦！已经坐上去城外的车了。这条街还算安全，只是有点堵。我把位置信息发给你，你过来和我们汇合吧！妈妈也很担心你呢！”

“我知道了。”轰说着，看了另外两位同学一眼，又问，“大部分人都往那边走了吗？”

“这倒没有，新闻广播网络和手机都在实时报道路况的，有好几条通往城外的线路，所以千万别走错了啊！”

这样的话，如果濑吕和障子的家人在别的路上，就此分开行动比较好，让他们特地找过来已经很麻烦他们了。轰心想。

“那我尽快过去和你们汇合，注意安全。”轰对电话那一头说道。

“你也是！”

“那一会儿见。”

轰焦冻说着，正要挂断电话，却听那边突然传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电话也瞬间断线了。

“姐？姐？！”轰焦冻对着手机大喊，然而话筒里传出的只有盲音。

才刚放下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